Off-topic | 试图理解电子音乐

回想起本科时代，真正能算得上音乐的，就是 Blues、Rock、Jazz 这些，电子乐什么的根 本不感兴趣，甚至觉得这是一种低劣的，妄图摧毁美妙的音乐世界的东西。自己也实在是后 知后觉，到了这里之后才对电子音乐产生了兴趣。

现在回想一下的话，其实主要是对电子音乐背后的 Geek 文化感兴趣，这种兴趣与我对 Blues、Rock、Jazz 的爱完全不相同。说实话，现在的我还是不能完全接纳电子音乐本身给 人带来的听觉享受，那种情绪化的东西，在我看来相比那些传统的音乐要少得多，可能主要 是缺少了「人」在音乐中直观、即时、直接的参与。很多电子音乐的先驱或是先锋的音乐， 总体上还是非常的单调乏味，同一个乐句或动机重复太多次，而变化（evolving）又过于细 微。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耳朵还不习惯这种音乐。相比音色，我还是更看重更高层次或抽象度 的表达，比如旋律、律动，还有人演奏时或多或少带入的那种细节。

我其实也一直在寻找电子音乐的那种独特的地方。当时真正让我对电子乐产生兴趣的诱因是 它的音色。使用基础波形进行的调制发出的声音，尤其是拉动 slider 让音色发生变化的时 候，是最让我享受的时刻。当我去听那些不同的电子音乐的时候，我还是试图会在一开始将 关注点放在音色上。但是似乎不知不觉在听的过程中，自己的听觉最终还是落在了那些高层 次的表达上面。那些「眼花缭乱」的音色，最终也不过是高层次表达的工具而已。这些音乐 自己听得越多，就越发现这种音乐对于 evolving 的不重视。很多音乐音色本身的变化非常 细微，甚至整首曲子没有太多变化，pattern 的编排上也有类似的问题，整首曲子旋律、节 奏的布局过于简单或是重复，无法调动听者的注意力和情绪。

这些问题，也许和电子音乐的制作方法有关。不过大部分的 EDM 要排除在外，因为它本质 上和传统的音乐作品有类似的制作方法。而很多 IDM，或是更加实验的音乐制作，很可能是 使用硬件设备（比如模块合成器）做即时的录音。我前阵子听了 Omri Cohen （他在 YT 上 有一个以讲解 VCV Rack 为主的频道）作为嘉宾的一期 podcast，他在中间提到他的音乐制 作方法，基本上都是即时演奏，而且不同乐器的 clock 并没有刻意对齐，由此产生了丰富 的听觉效果。这种制作方法的优点是尽可能保留了人在音乐流动过程中的即时参与度，也更 能捕捉那种即时的音乐流动，这在 Omri 的作品之中体现得很明显。但是缺点也同样明显， 人在操作的过程中不太容易快速的切换 pattern 或者调整参数，导致音乐的流动中的变化 感不强，而更像是进展缓慢的渐变。这种硬件 patch 一旦搭建也不易调整，所以音色产生 的变化有限。而且，这种制作方法下，制作者也往往不会花很大的精力在音乐的整体结构上， 因为如果你没有思路，不可能把现在的 patch 给拆掉做下一首，因此你会不惜代价将现在 的声音保留下来。

所以归根结底，非 EDM 类的电子音乐中，对于声音本身的追求已经远远盖过了其它的音乐 元素。如果能有第二个，那可能是算法作曲带来的 generative 属性，但不得不说这种东西 听起来虽然非常新鲜，但和那些音色一样，不一定「悦耳」。当然，音乐不一定要悦耳，但 是长期听这种音乐对自己的听觉也的确是一种折磨。

当进一步观察热爱这种音乐的群体的时候，我发现这些爱好者普遍具有制作这种音乐的能力， 或者有对制作起码的爱好和理解。所以我也合理猜测，对于这种音乐的热情主要来自于对于 「技术」的钻研，在听音乐的时候将关注点放在「这个声音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像听爵士 乐关注旋律节奏的流动一样，用放大镜来观察电子音乐的音色和 pattern。如果我的猜测是 对的，那么这种音乐不仅是对听觉的考验，还是对技术理解的考验。我相信因为电子乐带来 的无限可能，听觉中的那种不熟悉感和新鲜感不会随着技术的进步而消退，就像 Blues 或 Jazz 音乐里面的即兴一样，但是对技术的理解又的确是一个门槛。如果不理解技术，那么 可能在音乐播放到一半，那种听觉本身的新鲜感就消退殆尽了。

对于听觉消费而言，我对这种音乐的看法是保守的，我不觉得这样的音乐会成为主流，起码 在可见的未来不会。而如果要让这样的音乐突破小众的圈子，给予所有人平等的音乐制作的 机会也许是一个办法。当下的个人计算机足以支持这样的音乐制作，只是缺乏一个足够好的 平台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Live Coding 可以算是一次尝试，即便这可能并不成功，也不是 它的初衷。当技术的迷雾被更先进的技术破除了之后，所有人都有能力站在聆听音乐的另一 面，也就是制作音乐上，那么音乐在听感上即便有再大的不适，也会被制作过程中的享受所 补偿。实在不行的话，和现今流行的风格做结合也总会是个不错的办法。当年的 Synth Pop 已经算是一次相当成功的尝试了。

这就是我现在对电子音乐的粗浅且不成熟的理解。如果这些理解能够在今后被推翻，我应该 会很开心，那就起码证明了这种音乐的深度和生命力比我想象的更深更顽强。